本文来源：金融监管研究院作者：孙海波、陈菲年2月24日，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宣布对俄罗斯实施新一轮严厉的金融制裁，用OFAC声明中的原话是“意义重大且史无前例（significantandunprecedented）”，且将会对俄罗斯的经济的金融系统造成“立即和长远的影响（bothimmediateandlong-termeffectsontheRussianeconomyandfinancialsystem）”。年2月26日晚间，美国与欧盟、英国和加拿大发表共同声明，宣布禁止俄罗斯部分银行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无疑，这四方声明将OFAC的单方制裁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随着美国和欧盟屡屡挥舞制裁大棒，笔者被问及最多的问题是，万一有类似制裁，中国有预案么？绕开SWIFT，CIPS能否担此重任？笔者的答案是，相对于俄罗斯，中国的准备确实要充分得多，国力也强盛得多。但不能否认，若是指望在SWIFT之外另起炉灶，完整再造一套系统来取而代之，不太可能。被断开SWIFT连接后，如果选择去重新捣鼓一个新报文系统，除了会面临漫长而痛苦的银行账户体系切换过程，他国也仍可通过指挥其管辖范围内的银行来施加其他制裁。只要中国经济足够强大，任何制裁都会是双刃剑。对类似中国这样的大国断开SWIFT，将意味着全球供应链的崩塌，以及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这将是谁也无法忍受的。所以说，中国央行7年来打造的CIPS，实际是一和多功能、多目标的系统。并不能简单想象为紧急情况下替代SWIFT备份系统（尽管客观上的确有非常重要的备份作用）。本文接下来介绍的，就是这个已启动近7年的跨境人民币清算系统。本文纲要一、国际清算体系简介二、跨境人民币清算的基本模式三、CIPS的基本清算流程四、CIPS系统流动性管理五、SWIFT相关制裁及替代方案六、过往相关SWIFT制裁案例首先需要说清楚的是，CIPS和SWIFT并不是同一种类型的系统。CIPS实际上是和美国的CHIPS更类似，属于专门为跨境的本币开发的一套清算系统。只不过CIPS顺带着也为境内信息传输设计了一套自己的报文体系，但其核心仍然是基于境内外银行账户体系的一套清算系统。过去几年中，CIPS主要的开拓方向，是扩大自己在境内外直接参加行和间接参加行的覆盖面。正因如此，CIPS境外参加行的报文用的仍然是SWIFT报文。境内的报文也基本上都是做到和SWIFT能完全一对一mapping对应关系的。国际清算体系简介此前笔者已经写过一篇对SWIFT的科普文章。简而言之，SWIFT是国际结算报文体系，主要做的是信息流的传输。国际资本和贸易项目的清算体系大致构成包括：1、清算货币：以主要经济体央行作为基础，美元、欧元、英镑、日元、人民币为主，前提是经济实力强且资本项目开放；中国经济体其实超过欧元区，但是资本项目开放有限，所以在国际清算体系中占比不高。2、清算账户体系：主要是一国的清算系统和参与国际清算的商业银行两部分组成，就中国人民币而言主要是人民币清算行、海外参加行、境内代理行组成的银行体系外加CIPS（跨境人民币清算系统）共同组成。每个币种都有大量的代理行作为主要清算行，其他银行在该代理行开立同业往来账户（NostroAC），签订代理协议以实现资金跨国流动（通过同业往来账户的debit或credit实现资金的增减）。代理行一般会接入央行的清算系统，实现终极清算。本币清算系统一般都是本国央行组建管理，但也有例外：美元的跨境清算系统CHIPS是私营组织。3、报文处理系统：国际上主要是SWIFT。需要注意，报文处理系统也要区分国内和国外，本币和外币。中国最近几年也搭建了跨境人民币清算系统CIPS以及独立报文体系。但若涉及到跨境清算，目前的报文体系仍然需要和SWIFT深度合作。毕竟只有能够兼容或者快速转译SWIFT报文，才能让更多境外的商业银行参与进来。而不能否认的是，CIPS也好，俄罗斯自己建立的SPFS系统也罢（SPFS只能替代俄罗斯境内的金融信息处理），目前接入的账户体系都相当狭窄。就外币而言，更是没有替代方案，目前的报文处理系统只有SWIFT。CIPS和SWIFT本质上不是一件事。SWIFT是纯报文系统，CIPS则以清算系统为主，境内部分报文自建既和CNAPS兼容、但也和SWIFT深度合作。这种差异化定位也导致在统计口径方面尤其需要加以注意。SWIFT统计的人民币结算量和CIPS的人民币清算量，这两者实际上大部分重叠的。CIPS清算统计是按照账户口径，不是按照报文口径，同时境外部分仍然是用SWIFT报文。搞懂了跨境清算的三部分组成之后，我们举个例子。国内进口企业如果支付一笔人民币给英国企业在伦敦银行开立的账户；清算路径当然有很多种选择（但目前跨境清算基本CIPS主流），无论哪种路径，境外部分的报文都是SWIFT来处理（也即信息交换）。跨境资金清算通过CIPS模式下不同的银行账户体系，最终都汇集到国内做终极清算；代理行模式下也有部分直接通过境内代理行做清算，通过SWIFT报文系统。跨境人民币清算基本模式介绍跨境人民币诞生在介绍CIPS系统之前，笔者大概介绍一下跨境人民币这个概念，以及跨境人民币清算的三条路径选择。跨境人民币，简单理解就是人民币的跨境收付。跨境人民币最开始在香港试点。当然，要推动这一试点，可并不是简单的收付搭建一个通道那么简单，而是要考虑境外的个人和企业“如何接受人民币资产，为何愿意接受人民币资产”这两个关键问题。解决如何接受的问题，就需要在境外打造一套离岸人民币账户体系，解决为何愿意接受的问题，就需要为境外人民币提供丰富的金融资产投资渠道，包括资金回流渠道、境外人民币贷款和债券投资渠道、境外人民币自由兑换方案、境外人民币在海外清算行流动性池子搭建、以及境外部分金融资产人民币计价等。所以，跨境人民币并不是简单新建一个清算系统就能解决的问题，实际上需要在全球搭建起一套人民币计价和人民币账户的金融体系。年7月，我国在上海以及广东四城（广州、深圳、珠海及东莞）建立了五个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地区（-年在香港也开始试点个人业务，本文暂不讨论）。此后多地亦陆续开展离岸人民币市场，与多国签订货币互换协议。到年，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总体而言，过去12年中人民币国际化水平逐步提升。这个进程中也有不少曲折，尤其在人民币贬值压力较大的时期，央行往往会有目的地收缩海外人民币池子（主要香港），抬高离岸做空人民币成本。国际主流的货币清算体系目前国际清算体系由两大部分组成：一是各国主导的本国货币的跨境清算系统，如美国的CHIPS（美元跨境清算系统）、欧元跨境清算的TARGET2（泛欧实时全额自动清算系统）和我国的CIPS（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等；二是各国统一共享的国际电讯系统，如SWIFT（报文传输系统）。在实际运行中，SWIFT与各国的跨境支付系统相连，才能实现实际的跨境支付。一国货币的全球清算体系包括境内清算体系、离岸清算体系和跨境清算体系。境内清算体系处理货币在一国境内的支付结算业务，离岸清算体系处理货币在境外国家或地区的支付和结算业务，跨境清算体系处理货币跨境的支付结算业务。下图是主要经济体境内清算体系。离岸货币清算体系其实基本上可以说已经脱离了货币发行国，比如欧洲美元。还有就是香港以中银香港主导的离岸人民币清算体系。中银香港既通过接入央行深圳中支做存款，也接入银行间市场做资金拆借和债券交易，这些都是流动性层面和货币发行央行及市场对接，清算基本上可以自成一体。人民币的跨境清算主要有以下几种模式。1、海外清算行模式这种模式目前主要是用于离岸市场人民币的清算。跨境清算目前仍然是CIPS为主，海外清算行基本上也是CIPS的直参行。下图是笔者基于过去15年间央行发布的公告，整理出的海外清算行的清单。值得注意的是，对于纯离岸交易，实际上任何清算行都可以做全球清算，比如中银香港其实也可以做伦敦或巴黎的离岸人民币清算。不过这里虽然看起来是27家分行，人民币海外清算行的绝对主力还是中银香港，其离岸人民币资金池和清算体量香港占全球大约70%以上。2、代理行模式该模式年以前是跨境人民币清算主要模式。但目前由于CIPS的推广，该清算模式占比下滑。其基本操作方式是境外参加行通过在境内代理行开立同业往来账户，来实现资金调拨和划转，进而实现境外参加行的企业和境内代理行服务的企业间人民币资金清算。虽然当前主要代理行和主要境外参加行都成为了CIPS成员，但是实际清算路径选择还是看每家银行。一般情况下，当地监管机构也不会强制指定必须走什么路径（除少数监管窗口指导）。除了跨境清算部分仍然走代理行模式，其实少数纯离岸清算也可能走代理行模式。比如从新加坡一批汇款到卢森堡，如果恰好新加坡的海外清算行（工商银行新加坡分行）和卢森堡这边找不到合适的清算路径，那么有可能通过境内工总行找清算路径，绕道国内再到卢森堡。3、CIPS清算模式这就是下一章要介绍的重点。CIPS的基本清算流程下图是CIPS清算流程的简化示意图。这里做下大致解释：境内外商业银行通过在CIPS开立一个日间资金账户，通过该账户的资金借记和贷记实现资金划转。具体详细的运行规则可以参见两部文件，一个是年央行发布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业务规则》（银发72号），另一个是随后CIPS公司自己发布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操作指引》。这两份文件架构起来的框架就是CIPS二期。为什么一定要在CNAPS之外单独再专门做一套跨境的清算系统？确实，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两套清算系统，大部分国家也没有专门就跨境货币清算另起炉灶。这里也再次重申，建立CIPS的初衷并不是要做SWIFT的备份。1、在跨境人民币清算中，CNAPS的局限性逐渐显露出来。CNAPS主要用于满足国内银行间人民币清算需求，并未考虑跨境人民币清算量日渐增加的情况。◆运行时间过短，不适合跨时区清算。早上8:30开启，下午4:30关闭（欧洲刚起床，美国则还在睡）。与国际清算系统接口无法完全匹配。◆在代理行和境外清算行模式下，都必须通过SWIFT报文系统传递跨境清算信息。但SWIFT不支持中文报文，且一些字段与大额支付系统报文不兼容，影响了清算效率。◆尽管当前CIPS的境外机构仍然是SWIFT报文，但至少境内直连CIPS的机构用的CIPS报文系统。◆部分业务无法实现实时跨境结算。CNAPS尚未与境内外币支付系统、证券清算系统互连互通，难以实现跨境清算所需的人民币和外币同步支付结算和人民币证券券款对付结算。2、鉴于CNAPS存在上述难以解决的局限性，年4月，央行决定组织开发独立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建设目标是保证安全、稳定、高效，支持各个方面人民币跨境使用的需求，包括人民币跨境贸易和投资的清算、境内金融市场的跨境货币资金清算以及人民币与其他币种的同步收付业务。CIPS的运营公司是跨境银行间支付清算（上海）有限责任公司，总部设在上海，全面CIPS运营维护、参与者服务、业务拓展等各方面职责。截至年末，通过直参和间参，CIPS实际业务达全球个国家和地区的多家法人银行机构。年系统处理的业务约.2万笔，金额近90万亿元人民币。为适应跨境人民币业务发展需要，中国人民银行于年3月批复同意跨境清算公司开展增资扩股工作，并引入境外投资者。年7月，36家中外机构签署共同增资协议。3、CIPS分两期建设一期主要采用实时全额结算方式，为跨境贸易和服务贸易结算、跨境投融资和跨境个人汇款等业务提供清算、结算服务。一期主动对标《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原则》等国际监管要求。◆采用实时全额结算方式处理客户汇款和金融机构汇款两类业务。◆直接参与者一点介入，集中清算业务，缩短清算路径，提高清算效率。◆采用国际通用ISO报文标准，标语参与者跨境业务直通处理。◆运行时间覆盖亚洲、欧洲、非洲、大洋洲等人民币业务主要时区。◆为境内直接参与者提供专线接入方式。本文详细从账户、流动性、清算等角度实际介绍的内容，则均为二期实施后的情况。CIPS分级管理的体系参与者包括直接参与者和间接参与者：1、直接参与者是指具有CIPS行号+CIPS账户，直接通过CIPS办理人民币跨境支付。直接参与者主要包括重要的银行和境内金融基础设施（中债登、上清所、中证登、银联、网联、香港金管局等）。目前境内外直接参与者总计75家，境外直接参与者36家全部是中资银行海外分行或者海外子行。境内金融基础设施之所以需要作为直接参与者接入CIPS，主要是为债券通，或者股票沪港通提供服务。根据上图，直接参与者也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境内有大额支付系统清算账户（大的海外清算行会有），一种是没有（大部分中资海外分行没有）。如果没有CNAPS账户，海外直接参与者C需要通过境内直接参与者B开立托管账户参与。2、间接参与者是指未在CIPS开立账户，但具有CIPS行号，委托直接参与者通过CIPS办理人民币跨境支付结算业务的境内外机构。目前间接参与者共有家，境内家，亚洲（除境内）家、欧洲家，非洲43家，北美洲29家，大洋洲23家，南美洲17家。3、SWIFT报文和CIPS专线境内直接参与者应当通过专线接入CIPS，境外直接参与者应当通过专线或其他方式接入CIPS。尤其注意这里的其他方式接入基本都是SWIFT报文系统和CIPS对接。境外直参行尚且如此，境外间参行和直参行之间报文传输更是只可能是SWIFT报文系统。从上述的数据看，过去几年CIPS拓展的境外直接参与者虽然数量上有36家，但基本上都是中资海外分支机构，纯粹海外机构直参暂时还没有。CIPS总体策略是集中精力拓展清算账户体系，也就是吸纳尽可能多的参加行（包括直参和间参）以及这些参加行和尽可能多的代理行签署代理协议。为了方便吸引更多机构参与，海外参加行实际报文体系还是用SWIFT，减少转换成本，提高接入率。从这个策略上，就可以知道CIPS其实并不是为规避完全脱离SWIFT的风险而做的备份，还是需要借助SWIFT来合作开拓市场。当然，海外人民币金融生态如果发达到一定程度，即金融机构和企业对人民币资产和人民币结算接受程度提高到一定水平，即便出现SWIFT切断，重新搭建自己的新的通讯方式也非难事。笔者一再强调的逻辑是：通讯系统和清算系统都是表象，关键还是得看底层——即个人和企业的需求。CIPS资金清算方式1、账户特点本质上是一个二级资金账户体系。首先CIPS作为特殊参与者，在CNAPS开一个总的清算资金账户，然后CIPS的直参行在CIPS开立资金账户（单点接入），这个账户需要和CIPS在CNAPS对应清算完全绑定。日初从这个CNAPS清算账户注入资金，日终回到CNAPS账户，CIPS资金日中清零，日间如果有流动性需要，可以调增调减。从这个意义上讲，CIPS资金账户和CNAPS对应的账户实际是一个硬币两面，直参行在CIPS账户资金是CIPS在CNAPS总清算账户的一个映射而已。CIPS资金账户的资金除了跨境清算外，不能用于其他目的，不能和其他CNAPS清算账户之间进行划转2、结算制度CIPS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混合结算模式——同时支持实时全额结算和定时净额结算。但从实际运行情况来看，大部分银行仍然选择实时全额结算。这主要是因为总体结算量并不大，同时净额结算规则相对繁琐。从结算方式看，支持单向资金流的人民币付款，或者券款对付DVP（但这种需要货物信息流或者证券交割信息，需要其他金融基础设施支持），外汇交易中的PVP（需要和外汇清算同步，但实际上外汇的最终清算和人民币必然有时差），CCP。注：文章中经常会出现结算和清算二词，应注意二者的区别。清算是批量计算核对资金请求信息的过程，也可能实际到其他金融证券的计算过程；结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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